第二十六章 号角-《男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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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脸被海风吹得很白,他的手背和手腕,也与脸色一样的苍白,从天而降的寒气仿佛已经穿透了他的衣服,穿透了他的肌肉骨骼,一直穿进了他的五腑六脏,令他不受控制地就开始战栗,战栗得如同冬天的芦苇。

    他不是穿越者,不懂得朱重九为何非要为前人所不为,治乱轮回,的确是一件让人想起來就很不甘心的事情,但自古以來,哪有不灭的朝廷,正如四季中有春就有秋,天命在时,英雄豪杰乘风而起,青云直上,天命若不在了,纵使是汉昭烈和诸葛亮,一个拼了性命,一个呕心沥血,最终也不过落个“阿斗入晋,乐不思蜀”的结局。

    但是,朱重九的提议,刘伯温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拒绝,对方与他有知遇之恩,他的性命与功业,早就已经跟对方牢牢捆绑在了一起,对方待他以国士之礼,他必须以国士之行报之,而仅仅是辅佐对方一统天下,这样的报答却远远不够,因为对方刚才那句话说得是实情,凭着眼下淮扬的实力和展态势,即便沒有他刘伯温,换任何人來当军师,只要不蠢到一定程度,天下早晚必然姓朱。

    “主公,人力有时而尽。”沉默了很久之后,刘伯温微微躬下被寒风吹僵了的身体,用极低的声音提醒。

    “你是要告诉我,天道无穷可止么。”朱重九从窗口处迅回转身,笑着打断,“天道根本就不存在,或者早就变了,五德轮回,原本就是信口雌黄,伯温,观星台你上过,三十二倍天文望远镜下,星空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也清楚,古人沒做成的事情,咱们这些人未必就做不到,毕竟咱们比古人看得更远,也更真实。”

    “主,主公,此天,此天非彼天也,咱们淮,淮安军虽勇,也,也不能与全天下的人为敌。”刘伯温又打了个哆嗦,声音听起來非常无力。

    天道早就变了,或者古人曾经坚信的天道,根本不是真正的天道,自打登上观星台那一刻起,对于曾经坚信的易经八卦,阴阳五行,以及五德轮回,刘伯温就开始深深地怀疑,只是,为了不给淮扬和他自己找更多的麻烦,他沒有公开宣之于口罢了。

    此刻,听朱重九质疑天道,刘伯温心里竟涌起一股伯牙子期之感,然而,想想移风易俗的难度,想想自古以來,商鞅晁错等人的下场,他却不得不将心中的冲动压制下去,强迫自己以一名军师的责任,告诉朱重九必须量力而行。

    只是,他的一番苦心,又被朱重九直接忽视,笑了笑,这位屠户出身的百战之将摇着头道,“是与全天下不甘心失去特权的士大夫为敌,不是全天下士绅,跟不是全天下百姓,伯温,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但是,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來试试,即使做不成,顶多是咱们退回淮扬,休整几年,然后再按照你原來的设想重头來过,顶多,是建立一个跟唐宋一样的朝代,你说过,至少它会是一个太平盛世。”

    说着话,他将右手缓缓伸了出來,缓缓伸向了刘伯温,静待着对方的回应。

    “也罢,大不了重头來过。”刘伯温无法拒绝朱重九眼里的期待,硬着头皮伸出右手,与对方凌空相击。

    “这就对了。”朱重九又轻轻跟刘伯温对击了两下,刹那间,年青的脸上写满了阳光,“这才是我知道的后诸葛亮刘伯温,而不是一个畏畏脚的垂垂老朽。”

    “主公又拿微臣说笑。”刘伯温被朱重九突然冒出來的古怪言语弄得脸色微红,讪笑着摇头,“微臣这点儿本事,怎么能跟诸葛丞相相比,算了,咱们不说这些。”

    知道认真起來,朱重九肯定旁征博引,刘伯温果断放弃关于自己和诸葛亮哪个更有本事的争论,又摇了一下头,迅转换话題,“但是,既然主公舍易求难,恐怕就甭指望一战而定天下了,主公必须一步步來,徐徐图之,才更有胜算。”

    “不急,朱某原本也沒指望一鞠而就。”朱重九点点头,笑着走向地上的舆图,“伯温,你过來看,眼下的局势是这样,蒙元其他各行省,显然也被妥欢帖木儿父子相残的事情,打了个措手不及,左相汪家奴乃为巩昌汪氏之后,数代经营陕甘,所以陕西甘肃两行省的张良弼李帖木儿拜帖木儿等人都表态支持大都,远在云南的梁王匝剌瓦尔密闻讯之后,一边派平章达里麻带兵封锁四川行省入云南的通道,一边上本进谏,劝妥欢帖木儿与太子爱猷识理答腊以祖宗基业为重,实际上则打起了割地自立的主意,先前正在跟刘福通对峙的蒙元四川行省丞相答矢八都鲁听闻梁王封锁边境,担忧自家后路,不得不带兵回返,结果兵马刚刚渡过长江,留在襄阳负责责断后的达麻失离就被刘福通斩杀,陕州荆门诸路转眼就归了汴梁红巾”

    淮安军拥有这个时代最完整的谍报系统,所选派往各地的细作也经过专门的培训,所以,即便在南征途中,朱重九对局势的最新变化,也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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