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 到头方知万事空-《柳三哥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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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井传闻也能信么?”

    崔大安道:“市井传闻,颇近情理,可供参考,认定柳三哥是杀老帮主的凶手,依在下看来,连市井传闻也不如,简直是天方夜谭。”

    龙长江道:“会不会是谣言?”

    其实,崔大安也是听南不倒说的,既然已说出口,就不改口了,崔大安道:“这个嘛,在下无从查证,不过,绝不可能是无源之水。”

    龙长江又问:“就算‘骨淘空’春药是一窝狼秘制,总得有人下药呀,会是谁呢?”

    崔大安道:“定是老帮主最亲近的人喽,究竟是谁,在下怎么知道。”

    崔大安当然知道,在杭州时,何桂花跟他说起过下药的人葛姣姣,这回学乖啦,多管闲事多吃屁,老子不告诉你。

    世上说真话的人本就极少,有些明摆着的事,连瞎子也看得见,嗨,就是不能说。

    真话有时,快如剔骨尖刀,能扎死人,谁若乱说,不是把对方扎死喽,就是把自己扎没了。

    刚才,老子稍稍吐了点口风,龙长江就气得面色刷白喽,得,装疯卖傻,点到为止吧。

    在道上混,管不住自己的嘴,迟早死无葬身之地。这个道理,崔大安当然明白,否则,也活不到这个岁数。

    龙长江讥道:“崔大当家一席话,本帮主茅塞顿开,不会还有没说的吧,藏着掖着,留着过年,可不地道,说到头,咱两家还是世交嘛,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嘛,听说,前些日子,大当家的还在杭州,为南不倒助拳,跟一

    一窝狼干仗呢。”

    崔大安道:“唔,做得不对么?”

    龙长江道:“与杀父仇人之妻,勾勾搭搭,可不地道。”

    崔大安大怒,道:“咋的,勾搭了又咋的,跟一窝狼干仗,你心疼了!”

    崔大安这话,戳了龙长江的肝尖子,道:“放肆,姓崔的,别人寒你,我龙某人可不寒你,放明白点,你今儿是在南京水道大堂,不是在北京四海镖局!”

    崔大安起立,怒喷道:“你利害,老子寒你,寒得下脚虚,行不。”

    又对何桂花道:“得,桂花,咱们走。”

    龙长江再次气得脸色白,手脚冰凉,颤动的手指,指着龙长江道:“你,你,姓崔的,……”却没了下文。

    站在一侧的小龙头,又是手忙脚乱的为乃父,捶背按抚,吓得额头黄汗滚滚。

    此时,迎宾堂冲进几条彪形大汉,为者是滚滚怒涛龙黄河,他提着朴刀,身后跟着笑里藏刀皮蛋黄及三条大汉,大踏步走进厅堂,气得面色紫胀,双眼瞪着崔大安,将朴刀一横,道:“别走,姓崔的,今儿你太过放肆,分明是兴师问罪来啦,行,能耐,还有话么,索性骂个痛快,我龙老二还没听够呢。”

    原来,龙黄河已在堂外听了许久,见大哥气坏了,心有不忍,听到此处,实在憋不住,就冲进了迎宾堂。

    崔大安道:“在下本不该说,知道跟你们说这些,白天是白说,黑夜是黑说,是龙帮主硬要听真话,在下情面难却,才一吐为快,聊供参照,谁知龙帮主倒还有几分雅量,当兄弟的却急眼啦,横插一杠,说翻脸就翻脸,既撕破了脸,在下也就不客气啦,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老帮主的死,是一窝狼干的,跟柳三哥毫不相干,有本事,找一窝狼算账去。”

    龙黄河握着朴刀的手背,青筋绽起,紫胀的脸,瞬间铁青,话赶话到这个地步,对龙黄河来说,太丢份了,在众人面前,崔大安一点面子都不给,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这个脸可丢不起,龙黄河怒吼道:“老子知道,你跟柳三哥穿的是一条裤子。”

    因是来向龙长江道别的,崔大安没带霸王鞭,夫妇俩面对凶神恶煞的龙黄河,手握剑柄,崔大安面色一沉,一字一顿,道:“是又咋的,承蒙夸奖,深感荣耀,老子却也知道,你跟一窝狼穿的才是一条裤子。”

    草,冤死啦,屎盆子扣到老子头上啦,龙黄河几曾受过如此折辱,这话有如火上浇油,令其怒不可遏,睚眦欲裂。

    本来,随着柳案的进展,龙黄河对柳三哥杀父案,也渐渐察觉疑窦丛生。

    前些时,三弟海阔天空龙大海,从广州赶到南京奔丧,兄弟俩私下合计,觉得此事,颇多蹊跷,不像是柳三哥所为。无奈大哥是一根筋,抹下脸,依旧认定凶手是柳三哥,碍于兄弟情面,当时,他俩把话头岔开了。龙黄河想找个合适时机,再跟大哥提这个事。

    况且,龙黄河对大哥与一窝狼暗订盟约,联手追杀柳三哥之事,从一开始便坚决反对,奈何,大哥当即把他顶了回去,说,为报父仇,在所不惜,柳三哥一死,此盟即告终结,还怪他,怎么不懂通权达变之道。

    从小大哥待他不薄,见大哥光火了,只能默许,睁只眼,闭只眼,佯装顺从。

    如今,在迎宾堂上,当着众人之面,崔大安怒斥他与一窝狼穿的是一条裤子,大哥的屎盆子,竟扣在自己头上,真叫他有口难辩,抑或百口莫辩,甚至,即便有千口万口,也万不能辩,总不能说,此事是大哥干的,跟我无关吧!

    如此尴尬之境,令其在众人面前一时语塞,颜面丢尽,传到江湖上去,还怎么混!

    滚滚怒涛龙黄河,怒吼一声,腾身而起,举起朴刀向崔大安当头劈去,崔大安气定神闲,拔剑相迎,一式“迎风搧扇”,当一声

    ,刀剑相磕,砸得火星直迸,将朴刀磕在一旁。

    崔大安剑身裹挟着霸悍真气,屹立堂中,纹丝不动,龙黄河却是虎口微微一麻,心下暗暗一凛。

    龙黄河身旁的笑里藏刀皮蛋及三条壮汉,旋即跟进,拔出单刀,呈半弧状,将崔大安夫妇圈在中间。

    崔大安喝道:“是群殴,还是单挑,划下道儿来。”

    阴司鬼王算盘捻着颔下的几茎黄须,悠悠道:“崔总镖头,你也太过分啦,对老大撒野不解气,又对骂起老二来啦,是水道好欺负,还是怎么的呀,别客气当福气,好不好。”

    阴司鬼王算盘扇阴风,点鬼火,乃是行家里手,听他这么一激,龙黄河心道,是呀,说啥也得把面子挣回来,决不能善罢甘休。

    龙黄河招呼皮蛋黄等人道:“愣着干啥,上。”

    崔大安抓起茶几,向龙黄河掷去,龙黄河朴刀横扫,咔喳一声暴响,茶几落地,砸得粉渣末碎。

    龙黄河等人挥舞刀剑,扑向崔大安夫妇,崔大安夫妇背贴着背,沉着应对,毫不畏惧,双剑如龙蛇狂舞,气定神闲,龙黄河等人竟没赚得丝毫便宜。

    一时,迎宾堂内,刀光剑影,暴叱连连。

    小龙头心内煎急,面上却不露声色,对龙长江道:“爹,二叔这么以多欺少,传到外面去,可不光彩。”

    龙长江道:“你懂个屁,这是崔大安自找的。”

    阴司鬼王算盘趁机道:“得让姓崔的尝尝苦头,其言太过张狂。”

    龙长江沉着脸,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场中打斗,对龙黄河表面上既不赞许,也不呵斥,其实,心内暗自欢喜,纵容其胡来。

    小龙头急得抓耳挠腮,却一时想不出好办法。

    龙黄河见老大没话,知是深得其心,打得就更起劲,一柄朴刀耍得泼风也似,上三下四,向崔大安夫妇夹头夹脑劈去,凶险狠辣,崔大安不敢大意,手中长剑,指东打西,一套达摩剑法,使得气完神足,滴水不漏。

    五打二,对身经百战的崔大安夫妇来说,算不得啥,在这五人中,其中三人是龙黄河的敢死队,他们的外号是不怕死,死不怕,怕不死,这三人打得最凶,尤其是怕不死,此人进攻时,只有杀着,没有防守,即便露出空门,也毫不忌惮,一味猛打猛砍,纵使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好像就怕自己死不了似的。

    崔大安听说过怕不死这个人,今儿遇上了,颇感棘手。

    他粗中有细,道行极老,今儿这场拼杀,能不死人最好,可为日后转圆留有余地。

    若真将人杀了,沾了血,两家的梁子,怕是打上死结,有些难解了。

    在道上混,多个朋友,多条路。即便结下梁子,也别闹成不共戴天的冤家对头。

    饭还得吃,镖还得走,能用嘴化解的梁子,就尽量不要用刀去化解。

    这“怕不死”的打法,不是作死么。

    起初,崔大安只是一味防守退让,见龙黄河与怕不死,像是看破了他心思,步步起酒劲,越打越起劲,崔大安恼了,剑光暴炽,腾龙飞电,将龙黄河、皮蛋黄等人,逼退三步。

    怕不死见另两个伙伴,正缠着何桂花,崔大安一侧,露出破绽,心下大喜,逼近一步,一刀砍去,欲卸下崔大安一条胳膊,岂料,崔大安身影一闪,避过来刀,剑头在刀背上一搭,当一声,怕不死刀头落地,与此同时,左掌穿出,拍向怕不死胸口,这记少林达摩掌,看上去轻飘飘,貌不惊人,却是一记杀着,崔大安不忍同道相残,手下留情,只用了六七成功力,怕不死不知天高地厚,仗着人高马大,吸一口真气,起手相迎,对了一掌,只听得“嘭”一声,怕不死偌大个头,登登登,连退五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左臂骨折,挂落胸前,哇,喷出一口鲜血,好个怕不

    死,右手撒刀,在地上一撑,纵身而起,却立脚未稳,眼冒金花,栽了个狗啃泥,仰头叫道:“奶奶的熊,老子跟你拼啦!”钢牙一咬,再从地上爬起,这回眼睛一黑,朝天栽倒,不死不休,一骨碌,又从地上挣起,见眼前黑影一闪,以为是崔大安,冲上前,全然不顾挂在左侧晃荡的胳膊,右臂一把将黑影拦腰抱住,死不松手,口中叫道:“弟兄们,别管老子,斩了姓崔的。”

    水道众人见了有急的,有气的,有笑的,有摇头的,满堂大哗。

    其实,怕不死抱住的不是崔大安,是笑里藏刀皮蛋黄,这时,崔大安若趁机杀了他俩,唾手可得,崔大安又好气又好笑,却下不了手,转而向不怕死与死不怕,连攻两剑,将其逼退,对何桂花道:“桂花,咱走。”

    龙长江终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想走,没门儿!弟兄们,拿下姓崔的!”

    瞬间,四大门神从大堂的四个角落腾身而起,一落地,便一字儿排开,一溜儿脚着芒鞋,紧身褐色道士装束,封住大堂出口,拔剑出剑,快如闪电,长剑削出,剑尖破空之声暴炽,刹时,剑气森森,逼人眉睫,截住崔大安夫妇去路。

    同时,龙黄河点了怕不死的穴道,松开箍住皮蛋黄的右臂,皮蛋黄挟着他,扶到大堂边上,交保镖看护,当即返回,加入拼杀。

    龙黄河、皮蛋黄、不怕死、死不怕,不依不饶攻向崔大安夫妇后背,崔大安在与龙黄河等人厮杀其间,瞥一眼大堂出口的森寒剑气,由不得心头一凛。

    崔大安是从刀剑矢石中杀出来的英豪,经过的苦战恶战,难以计数,什么阵势没见过!

    也许,四大门神听说过崔大安是个光明磊落的豪杰,对他心生敬畏;也许,他们觉得于情于理,对崔大安夫妇猝然动手,有失公允;也许,他们觉得以多胜少,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尤其是,对手中还有个女流。

    当时,四大门神并未动手,只是截住了夫妇俩的出路。

    不过,四柄长剑所指,剑尖散出的凌厉剑气,森寒逼人,隐隐透着一股死亡气息,压迫着崔大安的眉睫,这种临近死亡的不祥预感,他还真是平生第一回遭遇。

    夫妇俩与龙黄河等人交手之际,崔大安向何桂花丢个眼色。

    夫妇俩情深似海,形影不离,身经百战,配合默契,一个眼色,一个手势,一个微小的肢体动作,便能了然对方的用意。

    那个眼色的意思是:桂花,一会儿我冲开个口子,你赶紧走人。

    何桂花杏眼一嗔,微呈不屑,意思是:决不,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其实,崔大安明白,自己这个眼色,多半是白丢,何桂花的脾性,没人比他更清楚,既然她不同意,再劝也是白搭。

    如今,要么倒在迎宾堂,要么打出迎宾堂,别无它路,说真的,崔大安心底没有胜算。

    要想冲破武当出身的四大门神的剑阵,谈何容易。

    武当以剑与太极名世,戛戛独造,其中的黄鹤,虽只有十八岁,却以风格迥异的凌厉快剑,名扬大江南北,乃武当剑客的后起之秀,北京讲武堂对他十分看好,被评为天下第五剑客,其剑术直追天下第一剑柳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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