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坟-《十二年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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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哪个孩子会不想得到母亲的疼爱和关怀,她也想,只是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渐渐看明白了,灰心了,不再期待母亲了。

    不恨她,只是不再期待了。

    但是真的不期待吗?

    如果真的不期待,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陶白在齐素墓前站了两个多小时,在太阳落山之前,转身离开了这里。

    从来到走,墓前多了两束花,和一片寂静。

    陶白到走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她不知道能说什么,面对冷冰冰的墓碑,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齐素的墓很干净,祭品齐全,与她所想相去甚远。

    陶白在离开前问了守墓的人,从他那里知道从去年开始每周都有专人过来扫墓,十年间无人问津的地方成为如今来人最勤的一处。

    陶白听完心中百般滋味皆有。

    谁会来呢,还有谁会来呢。

    许斐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过她的父母,他却在私下安排了扫墓人每周来齐素的墓前打扫,更换祭品,替她尽孝。

    她没有回来,就永远不会知道。

    下山时,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突然阴沉下来,不过片刻,豆大般的雨珠从半空坠落,落在玻璃上,溅起点点水花。

    陶白从上车后就没有说话,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许宪也感觉到了气氛沉重压抑,车开得又慢又稳。

    骤变的天气和气氛让许宪有些拿不住主意接下来该去哪儿,直到下了山,开始往市区开去,后座沉默了许久的陶白才开了口:“去华兴监狱。”

    陶武收到探监消息时整个人有些没反应过来。

    几个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狱友连忙推了他一把:“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都是十来年的狱友了,谁不清楚谁的情况,这些年来了新人也走了旧人,在外面再混账再不是东西的人进来改造,每年最少也有一次亲人来探监。只有陶武,十多年了,就没见谁来看过他。

    说实话,他们都觉得他挺惨的。

    陶武放下手头尚未做完的事,拍了拍手,沉默地看着前来通知的狱警。

    “走吧。”狱警转身就走。

    陶武站着没动,他那几个狱友比他还着急,一人推他一下:“你傻了啊,赶紧去啊,别待会儿人走了。”

    狱警走到门口见他还站着没动,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他跟上。

    陶武这些年在里面表现不错,不打架不闹事儿,老狱警都认识他,当然这些都不是狱警对他耐心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上头有人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多关照点。

    这个关照也是有尺度的,仅限于不让人克扣和欺负他,所以陶武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被特意“关照”了。

    他在里面确实很安分,块头又大,长得又凶,还真没人敢欺负他。

    陶武在原地愣了半天,最后还是跟着狱警去了。

    空旷的走廊只有狱警的皮鞋踩在地上的清脆声,陶武沉默着跟着在他身后,双手垂在身侧,宽大的手掌竟有些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狱警把门打开,侧身让他进去:“时间有限,别磨蹭。”

    陶武对他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陶白端坐在椅子上,目光从门开后就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他慢慢走过来,看着他坐下,看着他坐下后仍微微低着的头。

    这个人曾是她不可跨越的大山,可当大山在她面前轰然坍塌,她竟感觉不到一丝开心和放松,有的只是无尽的茫然和无措。

    跨越大山,和看着它坍塌,完全是两码事。

    陶武老了,两鬓染了白霜,凶狠的五官也带了岁月的痕迹,当年让陶白觉得害怕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他就像一头垂垂老矣的狮子,再也没了昔日威风。

    陶白拿起了手旁的电话机,耐心等待着。

    过了很久,陶武终于抬起了头。

    他有些缓慢,带着几分犹豫地拿起电话机,慢慢放到了耳边。

    一窗之隔,父与女,相顾却无言。

    时间流逝,探监时间有限,狱警敲了两下门。

    陶武喉结上下滑动,声音有些干涩地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陶白轻声道:“来看看你。”

    “有什么可看的,没什么好看的。”陶武没有看陶白,视线也不知落在何处。他其实已经有些快要认不出她了,陶白变化太大,大到他在第一眼看见她时甚至有些不敢认。

    她看起来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其实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想听听你的意见。”陶白突然说。

    陶武这下抬起了头。

    他看见陶白在对他笑,从陶白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对他笑得这么灿烂过,他一时有些愣怔:“什么事?”

    “关于妈妈的事……”

    陶白看着他的双眼,轻缓道,“我想给她迁坟。”

    如果说曾经陶武和陶白的矛盾是卞桃,那如今,父女间最深最无法愈合的伤就是齐素。

    陶武果然变了脸色。

    “如果就连死亡都无法逃离那对母女,我想她真的会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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