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热-《野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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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哪?”眼镜滑下了鼻梁,许清舟往上扶了扶。
“鹤城,北方的一个小城市,你可能没有听说过。”如果非要为自己寻一个根的话,也只有鹤城了,舒冬抿了口温水,指尖微凉。
“听过,我读研的时候室友是鹤城的,好巧。”许清舟笑了笑,眼睛充斥着几分惊喜。
然而,他读研是在外面租的房子,他并没有鹤城的室友。
“是吗?好巧。”舒冬上扬的语调中有些惊讶,但也仅限于此了,因为她对鹤城并没有感情。
如果有,也只有痛。
一个不想揭开伤口的疤。
“如果想去哪玩,不熟悉的话可以问我。”许清舟又倒了杯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会让人觉得他有非分之想,许清舟就是这种谦谦君子,除却医生的身份,也让人很信任很有安全感,永远都是温柔善良的形象。
“许医生那么忙,希望不会打扰到你工作。”舒冬笑了笑。
“忙的话就得你自己玩了。”许清舟玩笑道。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饭菜上来了,他们边吃边聊,越来越熟悉。
吃过饭也不早了,走出餐馆,许清舟看着街道两侧昏黄的路灯:“你住在哪?我去送你。”
“不用麻烦了,就在这附近的民宿。”舒冬留了个心,没有告诉他地址。
“好,那回去吃了药就早点休息,明天接着来诊所吊点滴。”许清舟怕她忘了。
“麻烦许医生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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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几天,舒冬几乎每天都来诊所,烧退了,感冒还在慢慢好。
这天输完液,临走的时候舒冬来到许清舟的办公桌前。
“许医生,你能多给我开点安眠药吗?”舒冬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把眼睛里所有的企图都藏了起来。
“给你开的药吃完了吗?”许清舟微愣,正在整理病例看到舒冬过来他停下了。
“吃完了。”舒冬点了点头。
“那是三天的剂量。”许清舟神情忽然严肃起来,第二天还没过去,她已经把药吃完了,“药不能乱吃,否则会出现问题的。”
“对不起,”舒冬没想到往常温柔的许医生,会忽然变得这么严肃,她声音饱含歉意,“第一天晚上吃了一次的剂量,但没有用,然后临近天亮的时候我就试着吃了两次的量。”
“有不舒服吗?”许清舟脸上更多的是担心而已。
“没有,睡得挺好,昨天一天精神都很好。”舒冬笑了笑,“抱歉,害您担心了。”
“没什么,”许清舟听见她一切正常后才放心,他笑着摇了摇头,“但是安眠药我们有规定,不能多开,还给你开三天的,吃完了再找我来开药。”
“那麻烦您了。”
晚上回到民宿的时候,舒冬发现许医生还是给她增加了剂量,她躺在床上,拿起药片对着白炽灯,失神地看了片刻,然后放进了枕头边的药盒里。
她拿起手机,翻到许医生的电话,面无表情地发出去一条消息。
-谢谢许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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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城,柳巷,网吧。
宋风躺在椅子里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有人说开台机器,然后递过来了身份证,但是上面的信息却像是蒙了一层雾,看不清楚。他抬头,发现面前的女孩,黑直的长发披在两侧,黑色的吊带,性感的锁骨……
宋风猛然睁开眼睛,但眼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除了玩消息敲击键盘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他望着窗外,老柳树的枝干好像又弯了,叶子掉落铺了一地,但柳树下也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宋风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
他还梦见过她在柳树下朝他挥手,让他下去一起抽烟;还梦见她在最后排的角落,叫他一起去打游戏;还梦见在她家里,她做饭他洗碗。
然而宋风做得最多的一个梦,是梦见她说,她要死了,快去救救她……
这个梦宋风做了无数遍,每次都会额头冒着虚汗窒息般的被惊醒,以至于后来再梦见,宋风已经知道了这是个噩梦,就自动醒了。
然而,他知道是噩梦,但每一次的痛苦都那么清醒深刻。
这种害怕,他隔段时间就要重温一遍。
宋风这么不信鬼神的人,也去算了命,但也没算出个所以然。
陈辉坐在第一排玩游戏,看见宋老板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做噩梦了。
他也做过这种类似的梦,梦见冬哥被人拐走了,梦见她出了车祸……很多这种不好的梦。
但陈辉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心里太在乎。
冬哥刚走那半年,这种画面经常出现在陈辉梦里,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这种梦就渐渐消失了,也只是偶尔梦见冬哥而已。
然而,宋老板却还记得那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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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风回到家之后,奶奶在收拾行李。
“明天我收拾,你快去睡觉。”宋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点累。
“这个收拾完了,明天再收拾剩下的。”奶奶把行李箱拉上。
“这次想去几天?”宋风笑着问。
好久没带奶奶出去玩了,自从爷爷去世后,宋风想带她出去,但奶奶每次都说不想动,没有心情,这半年才逐渐缓过来。
宋风环视着客厅,这么大的房子,如今只剩下他和奶奶两个人,空荡荡的。
“半个月吧,时间长了也挺累的。”奶奶笑着坐在宋风身边,一头黑发如今全白了。
“反正也没事,什么时候累了就回家。”宋风转过身给奶奶捏着肩膀。
“好。”奶奶背对着宋风,常年劳累肩膀很容易泛酸,感受着宋风适中的力度,奶奶看着墙上挂的全家福欲言又止,“小风,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宋风的手忽然顿住。
舒冬离开的第一年,奶奶知道他心里难受没有提过,但过去的半年奶奶偶尔会提起,但宋风总是用沉默应对。
“老头子走的时候没能看见你成家,奶奶这么大岁数了,不知道哪一天就闭了眼,趁着我现在还能动……”
“早点睡吧。”奶奶还没说完话,宋风忍不住打断了她,然后自己回了房间。
宋风很孝顺,但在这件事上他不想妥协。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到他每天度日如年见不到她,短到他足以把过去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她又出现在了梦里。
几天后,宋风把网吧给陈辉交代好,租了辆车和奶奶一起出发了。
目的地,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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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冬去诊所的频率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不去了。
因为她已经准备好了药。
之前舒冬想了很久,该怎么结束这苍白无趣的一生。
跳楼吗?很疼,太惨烈了。
跳湖吗?很冷,她这辈子已经够冷了。
舒冬不需要用太轰轰烈烈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没有对不起她,她也不用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对别人来说她只是个不想干的陌生人,还会对公众造成麻烦。
所以,就这么睡过去吧,安安静静地来,悄无声息地走。
没有人会注意到。
许清舟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舒冬了,他起初还有点疑惑,凝神望着手机屏幕上她的电话号码,但终究没有拨出去,好像有点唐突。
她只不过是个路过的旅客,离开是必然的,但许清舟的脸上却流转着淡淡的怅然若失。
舒冬没想过什么时候死,说不定在哪天失眠的夜里,就吞了这瓶药。
这几天,舒冬一直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小镇走,但无论去哪都随身带着那瓶药,她想在最后的时间,再看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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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风和奶奶在云城待了几天,又来到这个必经的小镇,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安排好住的地方就没再出去。
第二天,天空阴沉沉的,刚下过雨还有些冷,宋风和奶奶出门了,去他们计划好的那几个地方。
踏在青石板路上,有一道白玉石栏围着,下面是一个湖,连着青山远烟,有几分仙姿飘渺。但铅灰的天空似乎把湖水也映得灰蒙蒙,一片沉闷,没有夏天的碧波荡漾让人神清气爽,但山上的树木常年泛着绿,倒也不显得萧索。
舒冬站在石栏边,出神地望着湖边上飘着的雾气,这里安静的就像一潭死水,飘渺的烟雾迷住了人的眼和心,沉闷地拨不开,她低头,黑灰的湖水像是深渊,正在把她往里吸。
舒冬没有移开眼睛,而是失神地望着湖底,时间仿佛静止了。
“最近的天气不太好,过几天来就好了。”奶奶抬头看天,感觉快要下雨了,自从爷爷走了之后,奶奶再也没有精力去做那些旅行计划,出门都很少。
“那就多待几天。”宋风站在栏杆前,他低头看了眼奶奶穿的衣服,“冷不冷?”
“不冷。”奶奶摇了摇头。
五米外的栏杆前,舒冬五指渐渐收拢在一起,骨节处泛着森森青白。
一直凝视着湖面,黑漆漆的湖底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叫她,就在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旁边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她所有的思绪。
这个声音,为什么两年了还这么清楚。
所有麻木的感官都有了知觉,所有的回忆也汹涌而出。
幻想了无数遍的梦成了真,然而舒冬首先想到的却是逃离,她望着湖面不敢动弹,但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沉,身体也僵在了原地。
“相机是不是没带?”这里风景挺好的,宋风想拍照忽然想到没带相机。
“在家里,没带。”以前拿相机出来,是想给爷爷拍照留个念想,然而现在,奶奶什么念想也没了。
“没关系,用手机也可……”
话说了一半,宋风偏头余光忽然掠过旁边的身影,那张侧脸让他心脏忽然一颤,紧接着就被人紧紧攥住无法呼吸。
宋风僵住了,然而那个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转身离开了。
“舒冬。”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黑发,看见她转身宋风慌了,他连忙开口,带着颤抖的尾音。
舒冬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脑子里一片空白,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他竟然……认出了她。
“谁?冬冬?”奶奶还在状况外。
她停了,她停住了,是她。
顾不得心里的激动和五味杂陈,宋风迈开修长的双腿往她身边走,而舒冬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终于反应过来,她慌忙往前走。
然而她走得再快,也不是宋风的对手,一个想了她两年,日日夜夜都想找到她的人。
宋风伸手拽住了她。
四眸相对,情绪翻涌后是压抑的平静,两双猩红的眼像是着了火,也像是流了血。
喉咙像是堵住了,宋风说不出来一个字,视线迸发着热切和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将她的轮廓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和脑海中的身影渐渐重合,心里的那片空白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也渐渐被填满。
相比宋风紊乱的呼吸,舒冬好像很平静,除了眼角飞红脸上还是一片平静。
但是狂乱的心跳已经泄露了她的秘密,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
“冬冬,真的是冬冬,你去哪了也不回家?”还是奶奶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但奶奶刚说完就哭了。
这两年,舒冬仿佛一直走在荒芜的雪原,白茫茫的一片,她不知道方向就快坚持不下去了,倒下渐渐被风雪掩埋,然而再次看见熟悉的人,或者说,藏在心底的人,就像是在黑暗的风雪中忽然看见一间亮着暖黄灯光的小屋。
看见奶奶哭,舒冬心里很不舒服,但这两年她好像已经忘了怎么和人亲近,她不知道该抱抱她,还是说几句安慰的话。
最后,舒冬递过去一张纸巾。
宋风拉着舒冬回了酒店,无论她如何挣扎,他一刻也没有放开她的手。
“你们上去吧,我饿了去吃点东西。”临上电梯的时候,奶奶忽然停住了脚步,虽然心里很多疑问,但现在得让他们先说清楚。
“别走太远,一会儿打电话给我。”宋风说。
奶奶看了眼舒冬,点了点头,电梯门合上了。
拿出房卡打开门,刚进去宋风就紧紧抱住了她,力度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跑哪儿去了?”宋风下巴抵在她的肩膀,温柔的摩挲,语调中带着失而复得的害怕。
没来得及插上门卡,房间光线昏暗,舒冬任他抱着,还是沉默。
“宋风。”两年都没有提及的名字,像心口的一块疤,舒冬开口的瞬间牵动着心脏微微疼痛。
稍微放开她,宋风注视着她的眉眼。
“我今天准备自杀的。”
深情的眼眸瞬间炸起一道惊雷,慢慢龟裂,深深的恐惧在他四肢百骸流窜。
舒冬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但眼泪却悄无声息地往下流淌,口袋里紧紧攥着那瓶安眠药,攥的指甲深陷在肉里。
对于别人来说,这段感情不行,再找下一个就好了。
但对舒冬来说,不是。
她的世界缺爱,她很难对人敞开心扉,所以不要对她付出了爱再收回,俞知逸是这样,宋风也是这样,一次两次,她真的承受不住。
舒冬看似清冷,但对感情却又是那么烈。
像是察觉到什么,宋风手伸进她口袋摸索,然而舒冬紧紧攥着不给,但她的力气在宋风面前太微不足道了,宋风把药夺过来,他看也没看,拧开全部冲进了马桶里,然后把药盒扔进垃圾桶里。
从遇见她到现在,宋风的没松开过她的手,舒冬的手腕被他握出一道深深的红痕。
宋风把她抱在床上,呼吸颤抖,他不敢想如果今天没有遇见她会是什么后果。
“冬冬,我很想你,很想,”宋风看着她的眼睛。
“是你把我推开的。”舒冬还记得去江城前一天的晚上,她多希望他能留住她。
宋风的手顿了顿,想解释然而此刻都显得无比苍白,沉默了片刻,宋风低头吻住了她。
如浪如潮的吻,汹涌的铺天盖地。
把所有的害怕和爱都揉碎在唇齿间。
“我以为你快要找到家人了,而我只能拖累你,我怕什么都给不起你,给不起你幸福,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宋风说这些话的时候,后悔几乎要把他淹没了。
“冬冬,再给我个机会。”
就算她不答应,宋风也不会放开她了。
他很清楚,再次走近她心里会更难,但他会像以前一样,慢慢把她心里的病治好。
舒冬快要坚持不住了,因为对宋风,她很爱,爱得不能自拔,舒冬知道他说得一切都是真的,但是她害怕。
害怕他再次把她推开。
“就你和奶奶两个人吗?”舒冬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奶奶的身影,还有那一头白发。
明明才两年而已,仿佛老了十岁。
“嗯。”宋风实现低垂,应了一声。
“爷爷呢?”舒冬望着他。
宋风喉结微动,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有点不忍心告诉她。
“嗯?”舒冬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风把她抱在怀里,手放在她的后背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肺癌。”
舒冬感觉脑袋里有东西忽然炸开,紧接着一片空白,眼前浮现出爷爷的笑,那么亲切,那么温暖……
“什么时候?”舒冬呼吸发颤。
“你去江城那几天。”
“你骗我!”
从他的怀抱挣脱,舒冬眼角通红的抬头望着他,眼睛里的涌动的情绪铺了一层又一层。
舒冬崩溃了。
那时候她问他,他明明说爷爷快好了,所以她才去了江城。
这一刻,舒冬终于明白他说得怕给不起她幸福是什么意思。
他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她这两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经历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徒增痛苦吗?
还是上天为了磨练他们之间的感情?
兜兜转转,茫茫人海,他们还是遇到了。
但失去的这两年,又有谁去还给他们?
“冬冬,跟我回鹤城吧,林哥还在等你,陈辉也在等你,家里一切都没变,我每周都会去打扫,和我回鹤城吧……”
舒冬泪流满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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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
“小声点,妈妈在睡觉。”
宋风领着两个孩子从甲板上下来,拿门卡打开了房间的门,两个孩子悄悄地走到窗边。
“妈妈是个小懒猪,都睡好久了。”妹妹笑着爬上床。
“妈妈怎么哭了?”哥哥看见舒冬眼角的泪。
宋风关好门才进来,看到舒冬眼角的泪皱了皱眉,他俯身:“冬冬?”
“妈妈,快醒醒。”妹妹晃了晃舒冬的身体。
好像有人在叫她,舒冬慢慢睁开了眼,看到房间的摆饰和孩子,以及面前的宋风,舒冬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间还残存着梦里的刺痛。
“怎么了?”宋风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很担心。
想到刚才的梦,舒冬一阵心悸,看到宋风身上穿得西装,舒冬伸出手臂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咦~羞羞。”妹妹笑的露出两颗大门牙。
哥哥笑着捂住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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